第七章:稀客(1/3)


  我死的那天,腊月十九,其实也正好是我一年前出生的那天,我周岁的那天。那天天气很好,太阳暖暖的升起来,因是快要过年的日子,又没有什么事做,一家人便坐在门前的场子上晒太阳。按说,这个时候应该是办年的日子,可穷得几乎什么也没有的山里人,没什么年可办。简简单单的一些准备,有些人家已经做好,有些人家觉得时间还早,懒得动。我们家的年,因为爹当了大队会计,自然办得比别人家更早一些了。其实,也没什么可办的,就是爹早早地买了些香纸炮竹和三十夜要点的大蜡烛回来,放在家里。年猪当然是要杀的,但那年富家山一带的猪都提前发瘟死光了,因此也就免了这一道热闹的过程,当然也就没有这个口福了。
  那时的我,刚刚一岁,勉勉强强能够歪歪倒倒地走几步。按说,三翻六坐九来爬,一岁的娃子,应该是可以好好走路的,因为我总是饿着肚子,因为妈的奶水总是供应不上,让黄皮寡瘦的我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,走着走着就因为腿脚无力而站不稳。能走几步却老是站不稳的我,就让闲着无事的大家觉得很好玩,于是,大家就都把我当成一个让他们开心的对象,这个抱抱,那个亲亲,还有故意把我一甩多高的,让我吓得几乎要哭出声来。
  就在大家把我玩得正开心的时候,门前的坎子上,突然出现了一个人。那人戴着一顶破草帽,拄着拐棍,又是上坡,让人看不到他的脸。一开始,大家还以为是哪个过路人走错了道,或者是故意拐过来问路的,等来到面前一看,才知道这个拄着拐棍戴着一顶破草帽的人不是别人,正是我妈的弟弟,我们的舅爹!
  见到舅爹的那一刻,妈虽然觉得娘家的弟弟要来走走很正常,却还是在心里咯咚了一下,然后才说,茂才你么来了?茂才是舅爹的名字,妈是姐,他是弟,妈当然可以直呼名字。舅爹叫一声姐,眼里似乎有虫子,舅爹赶紧用手去一抹,并不见有虫子,却让他的手有些湿了。
  妈就叹了一口气,直截了当地问舅爹,有么事?
  妈的提问让舅爹很尴尬,因为他来之前并没想到找个什么借口,只是想来看看他这个姐,顺便说几句心里话,经妈这一提问,舅爹反倒觉得来这一趟名不正言不顺似的,便有些生气地看着妈说,没事我就不能来吗?看看你们还不行吗?来不得吗?来错了吗?妈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这样问客人的,虽然是亲弟弟,来到这里就不只是弟弟,还是客人。
  来得来得!爹赶紧递上一支烟,拉舅爹在门前的场子上坐下,然后就吩咐我的大姐二姐去倒茶。妈赶紧回屋里,说茶还没烧呢!
  爹就挨了舅爹,在场子上坐着,边说话边等茶。舅爹差不多有两年没来我们家了,因此爹和舅爹就有了很多的话要说,要问。两年时间,再没有故事的地方,也会说出一些耸人听闻的传奇故事。从办年说起,说到谁家填人进口了,谁谁谁不在人世了,你来我去,不断地传递着过去了的新闻。说到一定的时候,舅爹觉得是时候,便突然向爹提问,姐夫,听说你当上大队干部了?爹笑了笑,谦虚地说,这都是上年的事了,铁丝穿豆腐,不值得一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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